鸡腿子很头疼ta的猫

真的,一滴也没有了/可是提夫林和卓尔都好香

第二十五章 病西施如鱼得水 慧貂蝉雪中送炭

  这是安陵容两世以来第一次踏进端妃的住处。

  云层厚重,正是春雨将下未下的时候。延庆殿的四圈屋脊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妖怪,拦住了墙外的灰云、红日和灯火。

  殿宇巍峨,但杂草丛生,难掩寂寥,两棵青松和一排柏树就是院子里为数不多的装饰。她扶着丁香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再往里走,前世的端皇贵妃半躺在简陋的床铺上,咳得肺管子都快出来了。即使开着窗户,初春的屋里仍然潮湿而闷热。

  “嫔妾给端妃娘娘请安,娘娘万福金安。”安陵容依稀记得端妃也是将门虎女,如今亲眼目睹她被折辱成残败模样,说不快活是假的,但是面子上的礼仪却不能省。

  “安贵人?快快请起。”端妃看到她的第一眼,毫无血色的脸上就带上了似有若无的笑意,“安贵人圣眷正浓,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个久病之人这儿了?”

  “娘娘说笑,论恩宠现在华妃与莞贵人平分秋色,怎是我能相比的。”安陵容对搬来绣墩给她的吉祥微微一笑,“更何况娘娘虽然久病,但依然耳聪目明,这一点就值得嫔妾上门讨教学习。”

  端妃深吸一口气,却引起了更严重的咳嗽,吉祥赶忙上前替她拍背。“安贵人这话,倒叫本宫糊涂了。”

  打了两回哑谜,安陵容也觉得没意思了。整天像唱戏一样,说着戏台子上编好的词儿,今天演完明天演,索性直接挑开话头:“娘娘把小乐子安排在嫔妾身边,想来是相信他的忠心。”她叹了口气,小鹿一样温柔的眼睛里带着担忧与同情,继续道:“可惜那个奴才辜负了娘娘的信任。那天嫔妾偶然看见他鬼鬼祟祟溜出延禧宫,转头进了景仁宫,半炷香的功夫又跑出去与如意姑娘见面。”

  只见端妃垂着眼摇了摇头,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。不信吗?安陵容继续说道:“想来娘娘也听说了,嫔妾年后感染时疫,去了半条命。后来我仔细审问了宫中人,才知道罪魁祸首是小乐子拿回去的一套原属于翊坤宫的甜白茶具。”

  端妃是只狐狸,还是只有着一千只眼睛的狐狸。安陵容清楚和她耍心眼没用,不如说一个移花接木、真假参半的故事投石问路。“动手的是华妃,推波助澜的是皇后。”她看着端妃逐渐凝固的表情,把最后一句话轻轻吐了出来:“如果东窗事发,李代桃僵的是娘娘。”

  之后长久的静默占据了整个寝殿。安陵容并不怕端妃看出自己动机不纯,也不担心她转头告诉甄嬛,毕竟端妃想要离间他人,是不是真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她在意的,只是端妃是否相信——或是选择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。忽然,只听床上的病西施从喉咙中挤出一声苦涩又无奈的笑:“这么多年,她们一点没变。”她喘了喘,“多谢安贵人来知会我一声。不知小乐子如何了?”

  “他自己也感染了时疫,拉出去两天人就没了。”这当然不是真的,也许小乐子得的只是普通伤寒,但是那个时候谁还管得了那么多。安陵容咬了一下舌尖,逼出几滴眼泪,带着恨意说道:“如果不是我命大,恐怕也和他一个下场了。”

  “安贵人终归年轻。”端妃坐起身,安陵容上前几步,从吉祥手中接过外套披到她肩上,听她继续道:“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泪,最需要的则是忍耐。”说着用慈善的目光打量着安陵容,轻声道。

  安陵容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,半蹲着给端妃抚着心口,明知故问道:“娘娘病成这样,为何不请太医来医治?”

  “身体病了尚能医治,心病了如何痊愈。前线卓子山告捷,皇上封了年羹尧次子爵位,华妃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。”端妃说这话的时候听上去像松阳县尼姑庵里总是仰屋窃叹的老尼姑。

  联想起温宜公主生日宴上的情景,端妃与华妃之间竟有她不知道的过节吗?安陵容不禁猜测,端妃这个样子是否也在暗示,想要拉拢她偏向自己这边,就得拿出更多的筹码来?因此道:“嫔妾在太医院有一位熟人,前儿刚因为医治时疫有功得了皇上奖赏,待到下次请平安脉的时候嫔妾请他给娘娘瞧一瞧。”

  端妃的眼神一刹那亮了,道:“既如此,本宫就先谢过安贵人了。”她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便是不错的开始。安陵容放下心来,又和她扯了两句闲话。眼见马上到了宫门落钥的时间,端妃便催促着她赶紧回去。

  夜已深沉,三个小太监抬着热水,来回跑了不下十趟,才将五尺长、三尺宽的核桃木澡盆盛满。安陵容在木雕堆花屏风后褪了衣裳,抬腿迈了进去。蒸汽氤氲,带着些许玫瑰花香,她便感觉开春以来就干涩的鼻子瞬间舒服不少。瑞香替她拆散发髻,用篦子沾着水轻轻梳洗着。

  天边远远传来一声闷雷,很快便响起“哗啦哗啦”的声音,雍正三年的第一场雨来了。清新的水气从屋子的边边角角透进,把积压许久的憋闷一扫而空。安陵容洗了一个热乎乎的澡,听着雨落在青砖石上的声音,被柔软的棉被包裹着,闭上眼恬然地睡去。

  三月三的天空被雨水洗过,呈现一片青蓝,院子里百花争艳,树荫匝地。风吹动长及膝头的枝叶,推着它们一阵一阵宛如浪潮般荡漾。举目所望,皆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。安陵容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,顿觉心旷神怡。

  刚刚踏进宫门,她的视线就被富察贵人吸引,不为别的,盖因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红色浅彩百蝶蜀锦衣服,头上戴着青色缎点翠钿子,还见缝插针戴了两支点翠头花,左边是海晏蟠桃,右边是双蝶缠枝。活像个华丽的灯笼,她啧啧两声,向皇后请安。

  “今天不过游幸赏花,大家都不必那么拘谨。”上辈子跟着皇后那么长时间,见她春风满面,安陵容就知道她恐怕和上一世一样,都在酝酿着可怕的计划。

  她后退几步,向富察贵人搭话道:“这件蜀锦衣服格外好看,却似乎从未见富察贵人穿过。”

  富察·仪欣得意地一扬头,道:“这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的。”她撇了撇嘴角,“等安贵人也有孕了,好好求一求皇后娘娘,说不定也能得一匹差不多的料子。当然,和我这件是没得比了。”

  “我可没有贵人那么好的福气。”这个傻子,安陵容用帕子遮着笑容。皇后的每一件礼物都像开到颓靡的曼陀罗,美艳却也饱含毒素。

  她挑了一盆远离众人的茉莉,一边踱步一边欣赏其他人各异的表现:

  皇后和华妃忙着对擂斗嘴,这个摘朵牡丹,那个掐朵芍药。齐妃亦步亦趋地跟着,可惜她是个有嘴没舌的,刚说了一句就被华妃打压下去。看着皇后藏怒宿怨的表情,安陵容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
  “陵容,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”

  安陵容抬起头,原来是沈眉庄。“眉姐姐。”她瞥了一眼不远处,甄嬛正左右逢源,与敬嫔、欣贵人等人谈笑风生,便道:“我是看这盆茉莉可爱,又想起了家乡。姐姐不知,茉莉是江南特产,可以佩戴,也可以制香,也可以窨茶。故而每逢花朝节,江南人每家都会供奉参拜茉莉花神。”又观察到沈眉庄神情略带失落,便问:“我记得去年入冬的时候,姐姐曾命花房好好移栽培育几朵未枯萎的菊花花苞,不知现在长势如何了?”

  沈眉庄略带感激地看着安陵容,道:“我前儿抽空去看了,又长出几个新芽,十分喜人。”她刚说了几句,那厢一群人已经乱作一团。

  两人倒吸一口凉气,赶忙上前查看。安陵容知道皇后会利用松子陷害富察贵人流产,也知道曹琴默也许会抓到机会把甄嬛推出去,却没想到,一来这回甄嬛不偏不倚,正正好砸在富察贵人肚子上;二来这回松子仿佛发了疯,呲着利爪,四处乱挠,挨着近的皮开肉绽,离着远的也免不了被抓下几缕衣服。富察贵人惨叫连连,忽然一口气没上来,两眼一翻晕了过去。放眼望去,腹部衣服已破烂不堪,渗出道道腥红,触目惊心。

  安陵容和沈眉庄合力,将甄嬛搀扶到一边石凳上坐下。她仍是懵懵的,三道血痕从下颌一直延伸到领子下方,伸手一摸,血珠宛如断线玛瑙点点滴落。

  四周乱哄哄一团,皇后大声传唤着太医,华妃站在一边不知所措,齐妃和欣贵人七手八脚地替富察贵人止血,敬嫔、沈眉庄看顾着甄嬛,吵吵嚷嚷涌进了景仁宫偏殿。不对,这不对,为何会如此惨烈?安陵容靠着丁香,恍惚地站在廊下,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。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血味。她再也无法忍受,弯腰干呕了起来。

  休息了半晌,她才睇见那一汪血泊中蜀锦的碎片,鬼使神差地让丁香去捡起来。

  “这种脏东西,安贵人也要留起来吗?”端妃扶着吉祥的手缓缓走近。

  安陵容从丁香手里接过用帕子托着的布料,上面的痕迹已经干涸。“杀人者人也,非兵也。”她拎起四角包了起来,恰好此时章弥赶到,她顺势向端妃福了福,引着太医进殿去了。

  同上辈子一样,富察贵人抬回怡性轩之后便很快小产了。她就那样紧一嗓慢一嗓地叫苦、长一声短一声地喊疼,折腾了一宿。

  “好巧啊,安贵人。”端妃走进宝华殿的时候,安陵容正双手合十,静心念着往生咒。

  倒不是她犯了佛性,只是昨日之前,她从未想过自己何其幸运。然而当看到那块排出体外的死肉和血水一起被端出寝殿、在初春的寒意中散发着最后的热气的时候,她才意识到,无论是夏冬春、富察·仪欣、瓜尔佳·文鸳,或是华妃、皇后,她们上辈子通通进了坟墓,这辈子也还可能会重蹈覆辙,而她却几乎知晓一切,有机会扭转乾坤。

  令她想不通的是,这次自己没有投诚,内务府的总管还是黄规全,皇后是怎么做到?像江水潮起潮落,却永远够不到堤岸,安陵容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“安贵人还是心善,这么早就来给那个孩子念经。”端妃慢悠悠踱到安陵容身边,双手合十念了一遍佛号。

  安陵容缓缓起身,长时间跪着让她的小腿一阵针扎似的痛。她向端妃行了礼,淡淡道:“幼子无辜。”

  “哦?”端妃眯起眼睛,“可是依本宫看,有些孩子从孕育之初,在一些人眼里就有了原罪。”她的声音很低,近乎耳语,“安贵人觉得,是谁呢?”

  她在试探我知不知道幕后黑手?安陵容垂着眼睛,回答道:“我只要知道不是我就行。”

  端妃的眼神愈发耐人寻味,却忽然话锋一转,问:“我看安贵人拿了不少东西,这是准备去哪里?”

  “去碎玉轩看看莞贵人。”安陵容看了看丁香捧着的锦盒,“她有了身孕我还未曾贺喜。”

  端妃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,但是很快又温和地说道:“安贵人与莞贵人十分亲厚呢。”

  “亲厚谈不上。”她就像只老鼠,咬着我不放。安陵容想到,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,回答道:“我们一起入宫,不过互相照顾、互相扶持罢了。”她不想让端妃窥见她对甄嬛复杂的情绪,便转移了话题,问:“虽说开春了,但还是有些冷,娘娘还请保重自己。卫临可还尽心?”

  “那个太医人虽年轻,但很不错。”端妃点了点头,别有深意地说:“安贵人既然要去探望莞贵人,本宫也不好耽误,有空再叙。”

  走出宝华殿的时候,天空已经缓缓放亮,但是西边仍然墨蓝一片,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亮光。突来的寒意不禁让安陵容抖了抖。灰白色的雾气在长街上丝丝涌动,又在微风吹过的时候四散奔逃。

  甄嬛还穿着家常衣裳,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查看伤口。温实初站在外间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,看见安陵容赶忙要下跪请安。

  我还要让丁香去找他,没想到他已经来了。安陵容伸出食指凑近唇边,示意他别出声,笑甄嬛道:“姐姐可别再拿手碰伤口了,留了疤、伤了姐姐白玉无瑕的脸蛋可怎么好?”

  “陵容?”这句话把甄嬛吓了一跳,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可吓坏我了。”又对守在门口的流朱嗔怪道:“小妮子越发惰怠了,温大人也是,安小主来了也不通报!”

  “不怪他们,是我想逗弄一下姐姐的。”安陵容走到噘着嘴的甄嬛身边,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,从面前的铜镜里看见了两张美好的面庞。曾几何时,她们曾经在甄府也有过这样不知愁的时光。她定了定神,道:“正好,我今儿带了两样东西,可以帮姐姐解忧。”顺带叫住了抬脚要走的温实初。

  “天气渐热,人爱出汗,伤口就更容易感染。我便翻阅古籍,调出了这盒贵人绝汗香。”安陵容说着打开盒盖,“这是用丁香、川椒两味磨碎做的,加蜜做成香丸放在绢袋里佩戴在身上,或在香炉里薄薄铺上一层,就可以辟绝汗气。”又转向温实初道:“温大人既然得空,不如来检查一下这两位香料是否适用于孕妇?”

  “陵容?”看甄嬛的神色就知道,她本来是想等安陵容离开之后再做的,如今被自己大喇喇地提出来,她倒不好意思了。

  安陵容神色坦然,又递过去一个斗彩缠枝莲纹圆盒,道:“宫里祛疤的药虽多,大抵都是外面进贡来的,姐姐有了身孕,自然不能随便什么都用。”见甄嬛小心翼翼地打开,她继续道:“这是我家密不外传的舒痕胶。据说,当年吴主孙和的爱妃邓夫人被玉如意伤了脸,就是以此复原的。”

  “这里面的桃花珍珠粉,令人好颜色;鱼骨胶、蜂蜜可以使肌肤光滑;玉屑和琥珀都是愈合伤口,平复疤痕的。其中最珍贵的一味白獭髓可以使疤痕褪色,光复如新。可惜妹妹无能,没能寻到。”

  “什么无能有能的。你对我这么用心,我感激还来不及呢。”甄嬛凑近上去闻了闻,感叹道:“好香呀。”

  “香味是我用鲜花汁子调的。姐姐怀有身孕,需得忌用香料,我便想出了这个方法。”安陵容又转向温实初,道:“不过我的见识终归有限,还请温大人检查一下,是否有不适用于姐姐体质的成分。”

  温实初翻来覆去检查了透彻,才回禀道:“回莞贵人和安贵人,香料与舒痕胶中皆没有不利于孕妇的成分,都是难得的佳品,小主可以放心。”

  听到此言,连甄嬛都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,对安陵容笑道:“我才伤了,你就配了这么贵重的药给我,看你眼下的青黑,定是没睡好。”

  “姐姐受伤,我看着也揪心,便连夜做了这些来送给姐姐。姐姐的伤口好了,我便心安了。”她回忆着上辈子的说辞,露出一个灿若桃花的笑容。知晓后续所有事情的安陵容知道,即使没有自己,甄嬛这一胎十之八九也会保不住。所以现在不妨当个好人,让甄嬛对自己感激涕零。


  元宵似是欢游好。何况公庭民讼少。浅更一章,祝大家元宵节快乐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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